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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门:窥见中国政治的诸多秘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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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9-13


图片拍摄于北京天坛,依次将成贞门、南砖门、祈年门、祈年殿集中在一个画面中。摄影 / 苏唐诗

本文7500字,阅读约需17分钟。


城门,自诞生起就与政治密不可分。
巍峨高耸的形态,是权力的物化,也阐释着文明的高度。种种机关与门道里,更可让人窥见中国政治的诸多秘密

最终,几个门与一道墙一起,帮中国城市围出了安全感,划分出理想的政治秩序,更上演着有关限制与开放的悲喜剧。

城门得失:在德不在险?
明末崇祯二年,皇太极率兵10万,绕过袁崇焕驻守的关锦防线,从遵化越过长城进攻北京,京师危如累卵。闻讯后,袁崇焕星夜率兵回防。冬月二十日,皇太极南北夹击,分别攻击内城的德胜门和外城的广渠门,一场激战从上午持续到夜晚,最终明军苦胜。二十七日,皇太极再次进攻,目标是左安门,5小时激战后,明军再次获胜。腊月十七日,皇太极又集中所有兵力转攻永定门,激战1日,明军付出惨重代价后,击退后金军队。这一战之后,皇太极不得不退兵。三次北京城门保卫战,虽不能挽救明朝命运,但却延缓了它的覆灭。
城门的得失,决定了城池的安全与归属。可事实上,城门并非中国人理想的安全利器。
被故宫端门门洞圈出来的风景,是一份被凝固的威严与荣华。摄影/蒋晨明

在《南史·齐高帝诸子传》中,萧道成第十子、始兴王萧鉴曾同长史虞悰谈到城门时说,州城北门为何常闭不开?虞悰答曰:“蜀中多夷暴,有时抄掠至城下,故相承闭之。”鉴曰:“古人云,‘善闭无关键’。且在德不在门。”随即下令打开城门,于是“戎夷慕义,自是清谧”。

在萧鉴看来,以德怀柔远人,才是至高境界。北宋中期,一位叫范祖禹的儒臣也对宋哲宗说:“新城(北宋东京外城)周世宗所筑,太祖因之,建都于此百三十年。无山川之险,所恃者在修德、在用人、在得民心,此三者,累圣所以遗后嗣子孙也。”百年之后,南宋词人陈亮评价道:“在德不在险,是真书生之谈耳!”

《清明上河图》里的汴梁城城门。

范祖禹的话,确实书生气十足。整个北宋时期,来自边疆的威胁无时不在。尽管宋辽檀渊之盟后北方契丹的威胁暂时缓解,但西夏军队的铁骑声仍不时响起。宋神宗时,为了对付劲敌,京师兵马大量西调,这也让它的守备力量薄弱起来。

于是,从宋太祖时即开始的修城活动,到宋神宗时期达到鼎盛。其中,城门的修建至关重要。神宗末期,皇帝下令买大量木头去修置京城城门,并开始修建瓮城。到哲宗即位初,外城城门的修建才大功告成。因了这场轰轰烈烈的修城活动,范祖禹才有上述言论。
此外,范祖禹还对在京城修建瓮城颇为不解。他认为外城城门配置瓮城且用铁皮裹门,实在不伦不类,宋朝历代先皇从来没有这样做过。

▲ 1277年,蒙军占领湖南、两广诸城,唯有静江府(今桂林市)坚守三个月不降,其坚固的城防设施起到关键作用。图为傅熹年临摹的《静江府修筑城池图》局部,为西城丽泽门的城防示意图。绘图 / 杨东海

宋代著名军事著作《武经总要》中描述:“其城外瓮城,或圆或方,视地形为之。高厚与城等,唯偏开一门,左右各随其便。”“偏开一门”是瓮城的关键。因为瓮城门不与城门对开,敌军进攻瓮城时,就得绕过瓮城正面,来到“偏门”攻城。即使攻破瓮城门进入瓮城,由于城内道路曲折,还会影响进城速度。更为重要的是,攻入瓮城的敌军将要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,变成“瓮中之鳖”

可是,瓮城至少在汉代至魏晋时期即已出现,为何范祖禹会对此大惊小怪?答案也在他的话里——“瓮城乃边城之制”。瓮城是边城才用的防御设施,不宜用于京师。但即便如此严实的城门,最终也没能抵挡大金的铁蹄。南宋孝宗淳熙四年二月,一位叫周辉的大臣出使金中都,途经曾经的帝都东京,当他跨马进入外城东墙的新宋门,只见京都的城门被修建得机关重重:“楼槽壕堑甚设,次入瓮城,次入大城”,整整经过三重门!
▲ 这是明初所建的南京聚宝门,今称中华门。其中,三座瓮城四道门的形式,已是别具匠心。

更有讽刺意味的是,东京的失守就始自城门。史书记载,金军两次攻打开封城,都是以外城门为突破口的。

只是帝王的用心,也并非全然白费。北宋末年,一位叫孟元老的少年随父来到东京,迎面而来的外城给他以强烈的冲击。他后来回忆道:“旦暮修整,望之耸然。城里牙道,各植榆柳成荫,毎二百步置一防城库,贮守御之器。……”这样的东京外城,俨然一座军事城堡。其震慑作用,不可小视。

它的作用正如美国学者凯文·林奇在《城市形态》中所说:“这些形态是表现权力的冷酷工具,用来使一部分人屈服于另外一部分人……这些形态的确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安全感、稳定感、永恒感,一种威严感和自豪感。”说的虽是城墙,但对墙上点睛之门也同样适用。

▲ 上下图分别为北宋皇城正门宣德门、明清宫城正门午门。绘图 / 杨东海
所以历朝历代,京师的城门,无不重装。明万历年间,利玛窦在南京看到“十二座门,门包以铁皮,门内有大炮守卫”。而瓮城也遍设于这个朱元璋钦定的国都里。比如在通济门内,就有三重瓮城四个门。这些最先由北宋帝王从边城搬来的城门防御设施,终于在后世的都城里开花结果。看来,无论哪个帝王,都不具有以德怀人的自信。


城门之重:让人哭谢而退

城门确实事关权力的威严。公元4世纪,北魏定都平城(今大同),随后开始大修都城。南朝人却在背地里讥笑他们。南朝梁萧子显撰《南齐书》把北魏政权称为“魏虏”,并说这个蛮夷政权里,最初“妃妾皆住土屋”,连宫城的大门也“门不施屋”,后来,“宫门稍覆以屋,犹不知为重楼”。也就是说,没有高大的城门楼。
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,痛下决心,改易风俗。其中一个动作就是大建门楼。《洛阳伽蓝记》云:“高祖在城内作光极殿,因名金镛城门光极门,又作重楼飞阁,遍城上下,从地望之如云也。”这个一心慕华的鲜卑君主,似乎想用“望之如云”的城门楼,来证明北魏王朝的天授神权与文明的高度。
山西大同重建的古城城门。摄影 / 林少波

清康熙七年,时任湖南祁阳知县的王颐说,城壁楼橹之立,可“振民之力而使兴也,动民之情而使和也,呼民之性而使觉也。仰之使知所载也,望之使知所归也”,“信有关于政治也”。

“望之如云”、“望之使知所归”的城门,构成中国古代城市的天际线。这些城市中最高的建筑,不是皇宫,不是王府,不是千年古刹,更不是富商豪宅,而是城门。它处在城池边界,作用是向过往之人宣示政权的威仪

除了高耸的城门楼外,汉长安城城门的考古发现,又提供了城门与权力关系的又一个线索。

▲ 未央宫复原想象图。来源:《风云未央宫》

汉长安城有12座城门,东西南北各3,每门又有3个门道,与《周礼》所载的“王城”惊人吻合。

然而,其中的“门道”不仅限于此。以直城门与宣平门为代表,门道与门道间相隔4米;而西安门与霸城门,门道与门道之间相隔竟达14米,可想见当年城门的雄伟气势。而这两个门道间隔14米的城门,分别对着未央宫南门与长乐宫东门,在空间上与权力中心十分接近。

后来大唐长安南面的城门——明德门,更是突破三道之限,赫然出现五个门道。《易·说卦》说:“圣人南面而听天下,向明而治。”作为南面而治的象征,正南的城门比其他城门更肩负着彰显皇权的使命。
▲ 唐长安城明德门复原图

可门的政治秘密,还藏在更里面。大唐贞观四年四月三日,唐太宗李世民端坐在宫城正门顺天门(后改为承天门)上,下令摆设各色珍宝,以显示大唐之盛世,然后引见东突厥首领颉利,历数其罪状。在如此声威之下,史籍载: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“哭谢而退”

皇城或宫城的正门上,不处理琐碎的政务,却是最具仪式感的大典举行之所。在这里,皇帝接受俘虏、颁布大赦、接受四夷朝贡。

▲ 明清两朝,受俘礼在午门举行。王公百官要穿着朝服站在门前,俘虏则向皇帝行大礼。绘画/郎世宁 供图/故宫博物院

而这场声威浩大的仪式能在门前举行,与门前横街也有关。承天门前横街宽三百步,约合今天的411米,是长安城中最宽阔的街道。它就像一个大型广场,能够承载浩浩荡荡的人群。在这里,除了献俘等仪式,有时也举行观灯、赐酣之类的表示君民同乐的活动。总的来说,由承天门统帅着的大型广场,是展示皇家权力及尊严的场所,犹如天安门与天安门广场。这与西方城市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市政厅前广场,有着十分不同的文化内涵。
这样的皇宫大门及门前广场,被后世的王朝继承下来。而作为广场之“冠”、也就是权力之“冠”的门,让统治者始终惦记心上。北宋政权一统天下后,赵匡胤下令大修北宋东京皇城门——宣德门:门洞由两个增为三个,并在门楼两侧建有左右两观。文人梁周翰作有《五凤楼赋》,盛赞改建后的门楼:“台卑者崇,屋卑者丰……去地百丈,在天半空”,而城门楼两侧“双阙偶立,突然如峰”!

▲ 皇帝出门巡幸,后面总会跟着长长的仪仗队。图为宋人所绘《汴京宣德楼前演象图》。

“突然如峰”的双阙,其实在春秋时代就出现了。《尔雅·释宫》中说:“观谓之阙。”《古今注》则说:“古每门树两观于其门。”在门的两侧分别树立双阙,让门显得更加有气势。巍峨的阙,天生擅长于展现权力,于是被运用于重要的城门、皇宫门、寺庙门等处。

隋唐时期,门旁的双翼渐渐凸起,形成一个倒“凹”形平面,让门圈出的空间内有一种封闭之感。虽然宣德门已长埋地下,可我们却可从至今尚巍然耸立的故宫午门感受到门阙的威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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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宋·赵佶《瑞鹤图》,画中的主体建筑宣德门是北宋东京皇城的正南门。
午门是明清王朝的宫城正门,其两侧凸出的阙,与高大的城楼形成封闭的空间,既增加了整个建筑纵深感,又让人有森严和压抑之感。美国现代建筑师摩尔菲曾惊叹,午门体现了“一种压倒性的壮丽和令人呼吸为之屏息的美”。
高耸、庞大而压抑。与这样的门相配的,是要彰显威严甚至肃杀之气的仪式。在修建这些门时,统治者就特别注意将“威仪”、“震慑”融到设计之中。不可一世的东突厥可汗颉利流下眼泪,或许与大唐天子背后之门直接相关。
▲ 美国建筑师摩尔菲赞美午门,说它有“一种压倒性的壮丽和令人呼吸为之屏息的美。
地方城市的城门上,没有如此威严的政治仪式,可作为出入城市的唯一通道,却是古时官府张贴公告、晓谕民众的场所。不过它的政治功能更多是无形的,也就是通过巍峨的建筑来作为城市和政权的象征。因此在中国古代绘制的政区图上,可以不绘制街道,不绘制寺院,甚至不绘制官署,但城墙和城门不可缺少。
不过也有例外。宋代有个仙游县,负山带溪,形势险固,长期没有修筑完整的城墙,但到了南宋乾道年间,却出现东西南北四座城门——没有城墙的城门。到了明清时期,这样的情况仍然存在。光绪《处州府志》上载,处州府(今浙江丽水)下辖的松阳县、遂昌县等县,均没有城墙,却赫然耸立着一座又一座城门。
▲ 处州府城(今浙江丽水)行春门。图源:丽水民政

在西方古代的城市里,也不时闪现城门的身影,比如雅典在希波战争(前499年至前449年)后,就修筑了长长的城墙。有了城墙,墙上的城门也是理所当然地存在了。可西方的城门形象,比起神庙、广场和教堂等夺目的身影,却显得十分模糊和黯淡。也许正因为如此,当西方人走进中国城市时,总是第一眼就被巍峨的城墙和城门所吸引。


城门开闭:为了内外有别

上世纪20年代,瑞典学者喜仁龙迷恋上北京的城墙与城门后,注意到一个现象:
夜幕一降,城门就变得模糊不清、难以辨认起来。城门在居民沉睡的时候是关闭的。黎明,当第一个旅客赶着大车或小骡车踏上漫长的旅途时,厚重的木城门就被缓缓推开,犹如一位刚被唤醒的巨人呻吟着。渐渐地,进城的乡下人越来越多……日上三竿,城门处的交通活动也纷忙、杂乱起来。

 早期的右安门。位于外城南城墙的西侧,俗称“南西门”,又称“丰宜门”。

这是夜禁制度的末日余辉。成书于战国时期的《墨子·号令》中,就已记载了晚间关闭城门的制度。而《唐六典》的注文里,更是有着生动的记述:夜,第一咚咚声绝,宫殿门闭;第二咚咚声绝,宫城门闭,及左右延明门、皇城门闭。其京城门开闭,与皇城门同刻。

唐时,当各个城门关闭的同时,各坊的坊门也要关闭。在直通12座城门的大街上设有街鼓,日暮时,擂鼓800声,坊门即关闭,此时行人只能在坊内活动,不能在坊外的大街上随意穿行,否则会因为“犯夜”而受到惩罚。《太平广记》中记道,有一位叫张无是的小官员,居住在布政坊中。天宝十二年(753)冬的某天,他信步走在街上,却听到夜鼓响起,城门、坊门纷纷关闭。为了躲避巡夜检查的官兵,不得已只好蜷缩在桥下过夜。冬天的漫漫长夜呀!夜禁的严格和震慑力由此可见一般。


▲ 唐长安城布局示意图。/《增订唐两京城坊考》
如此严格的夜禁,一方面是防御和治安的需要,另一方面,统治者也通过控制城门的开闭,划分出了城内与城外、日与夜、法与非法的界限。

公元1170年,南宋政权定都临安已30多年。临安府一位叫姚宪的官员上奏称,临安旧城门的门锁因年久而“启闭不谨”,提议钥匙由大内钥匙库收掌,日落时分再“降付诸门”。这一建议得到南宋第二位皇帝宋孝宗的采纳。换锁可能仅是一种借口,其目的是在皇室劫后重生、政权稍稍稳定之际,恢复业已混乱的城门启闭制度。

可也正是宋孝宗本人,破坏了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城门秩序

▲ *德寿重华掼蛋扑克:以宋孝宗一家人和宋画为主题开发的文创。

一日,宋孝宗和太上皇宋高宗出城西清波门,到聚景园游玩,夜深方才返回大内。由于身边有众多随从人员,体贴的皇帝担心如此大规模的出入,会给处于热闹中的夜市带来诸多不便,甚至发生踩踏伤人事件。于是他特地下诏,令诸城门至夜深方得关闭。圣旨一出,城门日落关闭的规定开始松弛了。另据民间话本《裴秀娘夜游西湖记》记载,因为宋高宗好夜游西湖,一时催生出夜游湖的时尚。于是那些临安府城内开店铺的人,每逢佳节就会跑到涌金门外,雇请画舫或小划船,兴致勃勃地夜游西湖。

南宋临安醉生梦死的门外夜间娱乐,终究只是昙花一现。到了元代,城门启闭制度又严格执行起来。然而,惊鸿一瞥的狂欢场景,并不全是南宋皇帝寻欢作乐的罪证体现,还有历史的深意在里面。
▲ 2022年11月22日,坐落于杭州上城区望江路的“德寿宫遗址博物馆”正式面向公众开放。它展示了超过4000平方米的宋代宫殿遗址,属国内首例。

除了美景,城门外还有什么可能吸引到里面的人?据史料记载,北宋东京、南宋临安城城门外有不少店肆、瓦子。瓦子是宋代兴起的一种极富特色的娱乐场所,不仅卖杂货及出售酒食,还有相扑、影戏、杂剧、傀儡等各种娱乐表演。而娱乐业发展的背后,是城市商业经济的发展。

作为城市防御上最为薄弱的一环,城门不可以随意开设,它往往设置在城市重要的对外交通线的方向。而当对外的商业交流频繁时,城门外便聚集了熙熙攘攘的逐利之人。
宋廷规定,东京商人分为大、小贾两类,小贾就在城门处交税,为此,外城门设有监门官,专门负责收税工作。
 《清明上河图》。城门前段之官署。

而在明清时期的北京城,顺着大运河滚滚而来的货物,要通过崇文门进城,于是在这里便设有全国最大的税关,这个税关于明弘治六年(1493)设立,民国十九年(1930)撤销,存在时间长达437年。繁重的税务,延长了商人们滞留门外的时间。

更让人郁闷的是,那些牛、马、猪、羊等大宗商品,经常被规定不能在城内交易,于是城门外就成为它们天然的集散地。而很多依傍河流修建的城市,城门外有时是重要的渡口、码头,货物也不得不在此装卸。
▲ 1905年的崇文门城楼。瓮城里道路上很多行色匆匆地赶路人,两侧还有些做买卖的人。
城门之处,关卡重重,限制重重。可也正是这诸多的麻烦,让外来的人、城里的人,不少都聚集到城门外做生意。不仅如此,这些外来的客商,还需要旅店、货栈,有时甚至需要一洗劳顿奔波的娱乐场所,于是又进一步吸引了相关的从业人员。

更有不少城里居民跑到门外后,竟从此不愿回去了。据史料记载,北宋东京外城的城门外,由于便利的交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,曾形成繁华的草市,史称“京城门外草市”。所谓“草市”,原是指乡村定期集市,大都位于水陆交通要道或津渡及驿站所在地。而当这个草市紧邻城门时,往往会发生有趣的变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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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汴京外城。

那时,草市的繁华让不少乡村居民、外来者选择到此定居。而这一份热闹,也渐渐地吸引了一些城里居民外迁。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上记载:所谓“京城门外草市百姓”,“多是城里居民逐利去来”于是,随着城外商业区和居民区的出现,这门内门外的区别,也渐渐变得暧昧和模糊。

城门外的市场和居民区一直存在,比如北京。作为最后三个王朝的都城,它曾吸引着来自全国的客商和货物:江南的货物、客商顺大运河而来,积聚在崇文门外;来自河南、山陕等地区的客商、货物则跨过太行山西路,汇聚在宣武门外。于是,城外居民日益增多。到了嘉靖年间,由于蒙古族不断侵扰,为了保护南城居民,政府才开始修建外郭城,渐渐地又把城门外的居民用城墙圈了起来,城门也重新成为城内与城外的分界线。

▲ 明代《陕西舆图》。图中的府州县城均以城门和城墙为标志。供图/成一农

20世纪20年代,瑞典学者喜仁龙站在正阳门前,心里五味杂陈。这座北京内城的正南门,瓮城已被拆除,箭楼就像孤岛一般耸立着。1900年八国联军在正阳楼上点燃的炮火,仿佛已嘲笑了瓮城等机关算尽的中古防御设施。而门楼东西两侧的城墙上,赫然出现两个新开的门洞。

据史料记载,进入民国后,因正阳门东侧有京奉铁路火车站,西侧有京汉铁路火车站,有轨电车也即将从正阳门通过,于是打通更多的门洞成为交通的需要。而在明代只开了4个城门的西安,此时也在开通越来越多的城门和门洞。

▲ 正阳门城楼。图片来源:北京中轴线官网

多开城门和门洞只是暂时之举,拆墙和毁门才是一劳永逸。更何况,城门和城墙已成了封建社会的象征。于是从上个世纪50年代起,北京的城门和城墙开始被大规模拆除。此风一起,则全国仿效,于是,曾经屹立了数千年的城门,几十年间便全然消失。
不过一城之门消失了,并不意味着“城门”真的就不存在了,相反仍含有政治色彩的城门甚至更多了——城市内大大小小的政府机构、学校等通过围墙,构成了现代的城中之城。这些城中城,大都有着森严的门禁。比如拥有现代“太学”身份的北大,门禁就越来越森严。

 明朝士兵夜间巡逻时佩带的“工作证”。供图/中国国家博物馆

而自1800年起,美国白宫就允许公众参观。面对中国的种种门禁,不少人解释,这是为了门里人的安全。可门里的人,不一定不会制造危险;而门外的人,也并非总是形迹可疑。这门禁里保护的,除了安全,恐怕还有无形的权力和优越感吧。

而那条作为城郊分隔线的“城门”,也似乎比以前更厚了。曾经,有居住在城里的人跑到城门外,去追逐那熙熙攘攘的繁华,然后把郊区变成新的城。曾经,当一位官员任职期满或心生厌倦时,也会走出城门,回到乡村,在悠然见南山的日子里,成为受人尊敬的乡绅。

▲ 没有了城墙,城门孤零零地耸立着。它不再作为出入的通道,而它周围却是车水马龙。这样的城门,只是一种历史的见证,供人凭吊和研究。供图/全景

而如今的城市,尤其是大城市,不仅拥有政治权力,还拥有无可比拟的经济权力、社会权力与文化权力。城市与乡村、大城市与小城市、富人区与平民区,横亘在其中的,是种种无形的“城门”,它们都被变本加厉地膜拜起来。于是,“城门”外徘徊着的,是想要进门却望门兴叹的人;而“城门”里站着的,是永远不愿走出门的人。中国的城门,无论有形还是无形,都是政治的。


图文来源:《中华遗产》2012年03期
《城门就是政治》,撰文/成一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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